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

原作者: 大喇叭

简介:帕格尼尼家乡行 1982年底,我们15,000吨大吊船“大田”轮靠港意大利港口热那亚。当年正是帕格尼尼诞辰200周年纪念,而热那亚就是这位“魔鬼”小提琴家的老家(出生地)。我们下地看到了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帕格尼尼 ...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
帕格尼尼家乡行
1982年底,我们15,000吨大吊船“大田”轮靠港意大利港口热那亚。当年正是帕格尼尼诞辰200周年纪念,而热那亚就是这位“魔鬼”小提琴家的老家(出生地)。我们下地看到了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帕格尼尼的名字,还有“200”什么的,但是看不懂意大利文。杂货船装卸货效率低,意大利人本来就懒散,又是临近圣诞节,罢工多,工人就更不干活了。我们靠港差不多有三周时间,至少下地二、三次呢——海盗们当然是喜欢上街逛逛的!那是我第一次去欧洲,对什么都感兴趣。除了观光,看看市场和当地人的生活场景都有意思。我们还去了当地一位绿化管理员家里喝咖啡,因为他曾经在军船上做过报务员,看我们是同行。他的太太是西西里岛人,十分漂亮。我还学会了意大利语:Buon Natale(圣诞快乐)!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帕瓦罗蒂的拿波里民歌《我的太阳》黑胶唱片
令人难忘的是港口附近的那个唱片店,橱窗里展示着许多黑胶唱片。印象深刻的是那张帕瓦罗蒂的拿波里民歌《我的太阳》。时至今日,这张唱片仍然是我最宝贵的,尤其喜欢其中的《我的太阳》和《重归索连托》,还有里面的许多曲目,它们表现了意大利人特有的那种浪漫和热情。帕瓦罗蒂从七十年代起名声大振,到了八十年代如日中天,整个地球都要听他演唱。因为最初他是在英国得到的认可,所以他的唱片一律是由英国迪卡公司发行。港口的那个唱片店不算大,但是唱片挺多。每次进出港我们都要走过,每次我都要使劲地盯着橱窗里那个唱片的封面看,直到同行的船员不能再等,然后就只能拖着沉重的双腿,不情愿地离开。那实在是把我馋坏了!但是至今也不明白,那个唱片店为什么从来就没有看见开过门?
实际上,开不开门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是什么也买不起的。1982年我刚毕业、开始工作。我的工资是45元/月,不算太富有。上船有了航行津贴那当然就阔气了起来!好像是每天1.24人民币外汇吧(人民币外汇——以人民币计算的外汇津贴,以日累计。每到一个国家,即可把自己积累的人民币外汇以当日比价折算成当地货币:到日本折成日元,到新加坡折成坡币等等,以供消费。只是可惜我没有能等到这样的潇洒时刻。在罗马尼亚的康斯坦萨港被火车撞断了右臂,于是被“押送”回国。我的海盗历险记就这样收摊了)。不清楚意大利的物价,在美国这样时髦的唱片应该是15.99美元。算一下,我差不多要航行106天才能挣到足够多的钱来买一张唱片(而且不能回到国内港口。哪怕是抛锚,外汇津贴就会立即停发)!这就是说:一年到头不吃不喝的,我可以买3张唱片!
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但是,也许得先找“抠死抠”算账吧?——航运公司。
大跃进
1985年我在大阪造船厂工作一年。大阪是日本第一大商业城,最繁华的。那里的日本桥是日本最大的两个电器市场之一(另一个是东京的秋叶原),和附近的难波城、心斋桥筋等商业区连成一片,商店多得像海洋一般。我最感兴趣的当然是那些音响器材和唱片店。在那里,我简直就像小朋友进了糖果店,嘴里流着口水,眼睛放着光,恨不能一口把看见的一切统统吞下去!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日本的电器商店,店里器材的摆放都是挖空心思的,堆积得密密麻麻,从地下到天花板都塞满了
日本桥有无穷多的电器商店,多到走不过来、看不完。主街上卖新货,前后街区都是二手货,也卖摩托车、乐器什么的。除了几个特大的,正街上的电器店门面一般都不大,三、五步就会错过,但可能有6、7层楼高,其中有3、4层楼是音响。音响器材是越往上越高级,一层比一层贵,而且那些店里器材的摆放都是挖空心思的,堆积得密密麻麻,从地下到天花板都塞满了,再增加一件都似乎是不可能的事。那些音响器材可实在是太带劲了,都是我最感兴趣的!一年四季,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要去,是看好了地图,记在心里,然后“1、2、1”地走路去。从我住处“阪天桥”到日本桥电器街,大步疾驰要1.5小时。如果乘环线地铁,日文是电车“环状线”,单程要170日元,这是我万万舍不得的。我是去研究市场,同时要节省每一个铜板。买音响是那一年我最重要的任务(阿拉上海话岗:“堵斯替”)!我要全面地了解市场行情以及音响产品的技术、参数和价钱,要买一套“真家伙”。早餐我要往肚子里多塞一些,中餐就可以省了,一直要走到下午3、4点钟才能回来。今天我也还记得回来的情景:晃晃悠悠地爬上三层楼,手里提着收集来的音响器材广告,小本子里记下了器材最新的价格。每次都是弄得饥肠辘辘,口渴得厉害,而且是走得腰酸腿疼。但是心里那个甜呢! 
我把日本市场上的音响器材分为三个档次:低档的是成套的(一套可以包括唱机,收音机,录音机,均衡器,放大器,音箱,直至器材架等,也有档次高低之分,而且器材是可以增减和调换的)。厂家的名字都是我们熟悉的,比如:AIWA, National, SONY, Kenwood, HITACHI, SANYO, Sharp, Onkyo, Pioneer, JVC, Lo-D, Trio, Aurex等等;中档器材是同一系列的几种型号,比如:6个录音机,5个放大器,或者是8个音箱等。这些器材的技术等级和价位明显更高一级。经过一年时间的研究,我买的都是中档器材。中档器材厂牌有:AKAI, Diatone, DENON, Marantz, Sansui, Mitsubishi, NEC, YAMAHA等;高档的是单个的极品器材,包括进口器材,都是天价。厂牌有:Accuphase, Technics, Micro, Luxman, Nakamichi, TEAC等,还有世界各国的进口货。低档器材区总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大部分人都看这里,所以它们大多是在底层或是街面;中档器材就要上楼了,也有人在询价,试听;而高档器材区一般是位于顶层,冷冷清清,难得见到人影。日本桥是音响器材的海洋,没有人可能都看过来。技术上有无穷多的东西要研究,在产品的更新换代上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在价格上也永远在变化,更是让人弄不明白。我发现,日本音响器材的价格每一、二周就要下降一点(底价大概是由商会决定,个体店不会违反),直到新系列上市就大减价(写做“大处分”)。除了免税店有多种电压的出口机型,还可以退税,其它的电器店都只销售日本国内型号,即:电压100伏,50/60赫兹,而且只有日文说明书。出口机型和国内机型的系列和型号都不一样,所以难以比较。经过一年时间的比对,我发现日本国内机型比出口机型要多得多,而且并不比出口机型的价格高——当然要看你怎样选择了。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心斋桥,日本大阪大型的购物区
在大阪,我还喜欢去电器公司的展示厅,尤其是索尼中心。那是十几层楼的大厦,永远是人头攒动,热热闹闹,而且几乎都是年轻人。记得底层有投影电视大厅,每十几分钟进一批人,播放一个短片,声光效果俱佳。楼上是家用电器,音响,最上层是高档音响器材,我感兴趣的。那里有新上市的音响器材,包括各种放大器,录音座,收音座,CD机,均衡器,LD机,音箱,耳机等等。器材都是接好了线的,参观人可以随意使用:播放,录音,监听(只能通过耳机)。你愿意摆弄什么器材,愿意玩多久,完全随便,而且全免费。简直是太带劲啦!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唱片也是随处可见,看不过来,不计其数
唱片也是随处可见,看不过来,不计其数。除了专营店展卖LP,CD,卡式磁带,LD,录像带等,百货商店,乐器商店等也有卖的,主要是LP和录音磁带。另有二手店,更有路边小摊,在木板遮蔽之下就卖二手LP,是新唱片一半的价钱。记得在一个百货商场看到很大的LP分部,我拿出来从国内带去的唱片编号,结果发现日本唱片的编号完全不同,和欧美编号没有关系。店员也都帮不上忙,因为我讲英语(我的工作语言)他们不懂,他们讲日语我不懂,比比划划也解决不了问题。看样子只能是靠自己来搜寻了。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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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我还几乎不了解音乐家或乐队,许多是听过但是不明内理。即便如此,买到最自豪的黑胶唱片有:马泽尔指挥克利夫兰录制的雷斯庇基的音诗(2020年才知道:那是录音大师威尔金森的大作,获录音大奖的!),索尔蒂指挥芝加哥录制的施特劳斯交响诗,谢林和海布勒的贝多芬第九奏鸣曲,塞尔指挥伦敦交响乐团的亨德尔《皇家焰火》和《水上音乐》组曲等等,都是二手的。新唱片就太贵了,几乎不能买。我自己开的唱片单子,是从国内带去的,在手里早就攥得流了油,一直也舍不得动手。尽管如此,还是“不顾血本”买了几张新唱片,计有: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的勃拉姆斯第一,菲拉斯、卡拉扬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还有TELARC二张交响曲,都是极宝贵的!另有碰运气买的二手CD,是Bolet的拉赫玛尼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是我的保留版本!一切都是大大的运气了(也许该说,是有上天指引)!如果不是要攒钱买音响,我还会多多地买唱片,不买到搬不动就不能罢手!
说“上天指引”是简单了点,实际上仍然是有因缘的。
马泽尔指挥雷斯庇基,这张唱片是八十年代初,我在杜叔叔家听到并用磁带翻录的。杜叔叔,杜鸣心,是中央音乐学院作曲教授,是芭蕾舞“鱼美人”和“红色娘子军”的作者。我有幸去他家听音乐,并几乎是翻录了他的所有唱片,其中就有这张。天大的运气!那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天碟。作品、演绎和录音效果不能想象能有更棒的了!
索尔蒂的施特劳斯音诗《唐璜》和《蒂尔的恶作剧》的唱片,是因为八十年代初在北京调频广播里用磁带录下来并且反复听过索尔蒂指挥芝加哥乐团录制的施特劳斯《英雄生涯》——时至今日仍然是我的珍藏,知道他们的疯狂。这两个音诗更疯狂,更精彩,都是极品!
菲拉斯、卡拉扬的勃拉姆斯协奏曲,是因为我曾经从小提琴老师闫泰公那里借来、翻录了菲拉斯的4个曲子,有勃拉姆斯,西贝柳斯,贝多芬的协奏曲和舒曼的奏鸣曲。那时候我正在钻研勃拉姆斯,所以买了他的协奏曲和交响曲,而且这些至今仍然是我最喜爱的版本。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同样!菲拉斯演绎的热情和奔放(西贝柳斯、柴可夫斯基协奏曲),以及入木三分的深刻和哲理性(勃拉姆斯协奏曲),加上卡拉扬和柏林爱乐推波助澜的协奏,都是无可企及的!
这些黑胶唱片对我有多重要?那是太重要了,就不能有再宝贵的东西了!记得清楚,我是手提着这些唱片上的飞机。不选择飞机托运或是随其它物品海运是为了它们一定能跟我到家。再重、再累也不在乎。找了一个最结实、有提梁的大纸口袋,在内侧用宽胶带仔细做了加强之后,感觉十分牢靠了,我才放心地手提着唱片上的飞机。
1985年是CD在日本快速上市的一年。2月初我刚到大阪的时候,最大的唱片店也就看到小鞋架子那样规模的CD碟片,包括了各种类型音乐。统共也就是200、300张吧。到年底我离开的时候,从地下到天上铺天盖地的堆满一堵墙的阵势,得有数万张了。1985年,日本市场上还可以看到第一代CD机:CD碟都是立式旋转的,而且价格都在1000美元以上。当年秋天,SONY的第一款DISCMAN也上市了,好像标准价格是将近5万日元。这是第一个可以携带的CD机。不得不说,对于CD的认识我是走了弯路的。八十年代开始,我以为作为新介质的CD是最完美的,那是因为它的所有物理参数都是最优秀的,都是其它介质不能比的,无论是黑胶,磁带,录像带,VCD等等。这些物理参数是:频率响应范围,频响曲线的平直度,信噪比,动态范围,左右声道分离度,抖晃率等等。最令人无法抗拒的是CD的永不磨损或变质。确实是的,1985年我从日本买的那几张CD,经过了无数次播放,今天仍然没有任何问题。因此,购买CD是我当时的最终选择。然而CD的高价是最大的障碍。记得1985年的日本,CD是每张3,200-3,700日元,LP是每张1,200-2,800日元。二手货都是各自新品的半价,但是当时几乎没有二手CD上市。模拟声和数码声的问题从CD诞生之日即存在,而且CD技术一直是在发展。对我来讲,也只是到了近些年,随着家中音响器材的升级以及阅读音响杂志才引起足够的重视。在八十年代,一旦发现了好的LP或磁带就想办法买成CD。但是现在差不多是反过来了:宝贵的音乐要尽力买成LP,但仍旧要买少量CD,要么是为在小音响上播放方便,要么是为纪念而收藏。再者,60年代以前的历史录音一般质量差,常常是经过现代的数码处理之后的声音会有所改善,但比老的LP音质要好。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我买的黑胶唱机是天龙DP-47F,是当年刚上市的新产品
我买的黑胶唱机是天龙DP-47F,是当年刚上市的新产品,全自动直驱,配有天龙DL-80高输出MC唱头。这是中档偏低的唱机,已经是十分好了,和我的音响系统刚匹配(我的音响器材包括DIATONE落地音箱,山水AU-D609放大器,天龙CD机,AKAI录音座,都是立体声器材,日本国内型号)。这个黑胶唱机的解析力很高,声音稍偏锐利,而且可以听到直驱电机轻微的呼噜声。因为这个唱机是成套的,免去了唱臂和唱头的匹配问题;又因为唱头的P型接口,省去了安装调整唱头的麻烦;而且高输出MC唱头不需要唱放,接上放大器就能用。日本产品经常是这样的:好用,不贵,而且可靠。这个DP-47F唱机转了差不多30年,让我接触了大量的唱片,有了那么多美好的艺术时光!最终是电源开关坏了,不能再使用了。
我的CD机是1985年上市的天龙DCD-1000。和CD相比,这个DP-47F唱机播放黑胶最大的区别是在高频。CD把20kHz以上的信号(也有从22kHz开始的)作为噪音过滤掉了;而黑胶唱片最大的区别是对高频没有过滤,所以高频显得更丰富和明亮。更有CBS等公司的黑胶高频甚至刺耳。
得益于这套相当水平的音响系统,我于是偏重于大编制的交响作品: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交响曲,理查·施特劳斯的交响诗,比才和雷斯庇基的交响组曲等等。自不必说,都是满满的享受!
有了这套音响,我和音乐世界的联系就上升到了一个新层次。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 Amadeus四重奏团的海顿
大喇叭的黑胶情结(3)_视听前线▲ Lucia Popp莫扎特咏叹调
北京在文化方面还是有许多便利条件的。八十年代,随着国门的开放,国际交往不断增加。国务院各大部委、机关接待的外国代表团常带来古典音乐黑胶唱片作为礼品(除了日本,那时候CD在全球范围还是处于蓄势待发的阶段)。这些唱片经常是上交给了中央音乐学院,作为资料保存起来。毕竟那时候立体声音响还是凤毛麟角——像欧阳伯伯那样“自备宇宙飞船”的人家是绝无仅有的,而且有多少人要听古典音乐呢?鲍家街音乐学院的资料室里堆放着各种黑胶唱片,看得眼睛都不够用!知道“狗熊掰棒子的故事”吧?想当初,退休老工人也能主演这一角色!重要的是,在音乐学院,我接触到了Amadeus 四重奏团在DG录制的海顿弦乐四重奏,最终我收集了他们的CD全集(作品33号以后的),还有捷克极为杰出的女高音歌唱家Lucia Popp录制的莫扎特咏叹调(如上图)。这些音乐百听不厌,最终都成了我最宝贵的收藏。
另有一位香港的船王希望把他收藏的黑胶唱片捐献给中央音乐学院。几十年的四处奔走,那个船王收集了上万张的古典音乐唱片。为避免磨损,他自己只播放一次,用磁带录下来听,可见是十分宝贵的了。为此,音乐学院联系了各政府机关,因为不知道是否允许大量进口,也不知道是否需要或是如何打税(个人无偿捐献还要他赋税吗?如果需要音乐学院付税呢?),但是没有下文。因为长期得不到答复,那个船东就只好作罢了。哎呀,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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