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瑞士琉森湖上的月光”说起 —— 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品赏

年轻时候，学习欣赏西方古典音乐，第一次听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14钢琴奏鸣曲》（作品27之2），就知道它有个更通俗的名字——《月光奏鸣曲》，就知道“瑞士琉森湖上的月光”，这是个多么美得使人心颤，美得让人心驰神往的比喻。

就这样，多少个春秋宛如悠悠逝水，心里的一个念头，竟然默默向往了几十年，终于有机会来瑞士最美的小城琉森旅游了，音乐的魅力可真是无法抵挡无以抗拒啊！

其实，关于这首旋律优美的钢琴奏鸣曲，我们现在熟知的种种传说，包括“贝多芬在月夜教小盲女弹琴”的故事，包括“瑞士琉森湖上的月光”等等，都和作曲家创作这首乐曲的整个过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乐谱出版商为了销售乐谱而精心杜撰出来的“心灵鸡汤”。但是，这种杜撰又确实是一种多么绝妙的艺术创造啊！不信你听听第一乐章“持续的慢板”，真的像德国诗人路德维希·雷尔施塔勃所说：“宛如在瑞士琉森湖那月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只摇荡的小舟”。

1，持续的慢板：漫步琉森湖畔

其实，只要认真查阅一下历史资料就可知道：贝多芬《月光奏鸣曲》与作曲家人生中的一次失恋直接有关。你听：第一乐章自始至终都沉浸在柔弱的三连音分解和弦织成的绵绵音响中，情感表现非常丰富，其中有冥想的柔情，有忧伤的吟诵，有对欢快的回味，也有惘然不知所向的朦胧希冀。在这个背景上，由带附点的小动机引出的主题，流水潺潺，清澈晶莹，是主人公绵绵长长的倾诉，在抒发着郁积内心的悲哀；音乐通过音区、和声的浮动和变移，细腻真挚地显示出作曲家心弦的微微颤动，一腔愁绪隐隐淡淡，却似春江浩浩，逝水千里，听来诗意盎然。

我们驱车抵达瑞士琉森（德语：Luzern），（我实在不理解，为啥现在多译为“卢塞恩”？本来满满的诗情画意，非要弄得它荡然无存。那琉森州为啥又没译成“卢塞恩”州呢？）琉森是瑞士联邦琉森州的首府，亦是世界闻名的文化旅游城市，许多文化名人曾在这里居住写作，记得俄罗斯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在这里写过一部小说，题目就叫《琉森》；从某种意义上说，托翁这部小说，或许就是其长篇巨制《复活》的雏形。瑞士真是久负盛名的旅游国度，一路上雪山、湖泊、草地、牛羊、农家、田园、山峦、悬崖、瀑布、溪流、森林、河流……一幅幅美景在车窗外掠过，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作为国际知名的旅游城市，琉森最显著的标志就是飞架琉森湖上的“花桥”，又名“卡佩尔廊桥”。漫步桥上，桥身上常年鲜花盛开，花香扑鼻。这可是欧洲现存最古老的木质廊桥，始建于1333年，桥的顶部天花板和木廊两侧饰有120幅宗教历史油画，一幅画就蕴含着一个故事，目光所及，色彩斑斓，积淀着丰富的文化气息；细细品赏这些油画，古朴隽永；虽已是复制品，仍鲜活生动，典雅精致，品位很高。在廊桥上继续朝前走，走到尽头，就是一座高达34米的塔楼，金字塔形的屋顶。

瑞士卢塞恩鲜花廊桥

逡巡于天鹅广场，举目四望，四周鳞次栉比的淡黄色欧式建筑，估计都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用大理石或花岗岩砌成，坚固美观，房顶多为坡形或圆拱形，精心雕刻装饰的窗户，墙上还画着富丽多彩的壁画。整座广场氤氲着古色古香的历史氛围。广场的对面就是一汪漾动着闪亮着翡翠颜色的琉森湖，湖畔的长椅上坐着慈祥安闲的老人，坐着一对对初恋的情侣，还有一群见到了湖面游弋的天鹅而欢叫喜悦的孩子，一张张红扑扑的笑脸，洋溢着纯洁无邪的童真。波光粼粼的湖水，没有一丁点儿杂质，更见不到飘浮其上的垃圾，水清得几乎可以直饮；周围的雪山、森林、廊桥、教堂、城堡倒映在湖面上，清晰可鉴，湖面上一只只天鹅野鸭在静静游弋；这湖光山色，真的如梦似幻，让人惊为人世间极其罕见的桃源仙境。

瑞士国父也就是罗西尼歌剧《威廉·退尔》中主人公威廉·退尔

喜欢古典音乐的朋友都知道：这里是瑞士国父也就是罗西尼歌剧《威廉·退尔》中主人公威廉·退尔的出生地；瓦格纳曾携李斯特的女儿私奔到此，写下传世名作《纽伦堡的名歌手》和《尼伯龙根的指环》；门德尔松曾徜徉于秀丽清润的琉森湖畔山野之间，完成了他的最后一部弦乐四重奏；拉赫玛尼诺夫在这里谱成了《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并且最终长眠于琉森湖畔；1938年，托斯卡尼尼在这里创立了位列欧洲三大音乐节之一的“琉森音乐节”；2003年，克劳迪奥·阿巴多等创建了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直至今日，音乐节期间每年都有10万观众慕名前来观赏歌剧、交响乐、钢琴、室内乐、现代音乐等各种门类的高端音乐演出。

2，小快板：看“哭泣的狮子”

《月光奏鸣曲》优雅轻盈的第二乐章，呈现出一番迥然不同的境界，匈牙利钢琴家、作曲家李斯特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两座悬崖之间的一朵小花。”它好像是瞬息之间留下的温存的微笑，把第一乐章的沉思默想和第三乐章的紧张气氛衔接得非常完美。 

我们知道：现在的瑞士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也是全球最富裕、社会最安定、经济最发达、生活水准最高、老百姓幸福指数最高的极少有的几个国家之一，它的创新指数亦位列全球第一  ；而且瑞士旅游资源丰富，有世界公园之美誉；多少年来，其人均GDP一直位居世界前列。来到瑞士，听到一句话感到很有趣：“我们瑞士之所以成为瑞士，是因为有些德意志人不愿做德国人；有些法兰西人不愿做法国人；有些意大利人不愿做意大利人。于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成了瑞士人。”然而历史上，瑞士却一直很穷。那时候还没有钟表工业，没人想到要旅游，“金融”二字还轮不到瑞士头上。周围都是大国，相互间打来打去，豺狼虎豹成群。要生存下去，夹在中间的蕞尔小国瑞士，只好堵上成百上千人的生命，干起了雇佣军的买卖。瑞士雇佣军的骁勇强悍忠诚艰忍在全欧洲都很有名，所以这样一桩残酷生意一直很兴隆。直到如今，意大利罗马城内梵蒂冈国的教宗卫队，依旧请的瑞士军士来为他们站岗。回想那时候两国交战，对阵双方往往都把瑞士雇佣军买来为自己打仗，战场上一刀刺来，惨叫声起，鲜血崩溅，定睛一看，刀下之人竟然是自己久违的亲戚！多么残忍的悲剧啊！所以，如今能够实行“永久中立国”的国策当然很好，却是多少前辈用了那么多的屈辱、鲜血和生命所换来的。

游毕琉森湖，导游带着我们去看“哭泣的狮子”，说这是卢塞恩数一数二的景点，接着就一路走一路给大家讲了这个故事：

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法王路易十六和王后被赶出了凡尔赛宫，住在杜乐丽宫。1792年，路易十六密谋逃往国外，阴谋败露。8月10日，愤怒的起义者像怒潮一样冲击着杜乐丽宫，守卫这里的786名瑞士雇佣兵，虽寡不敌众，却拒绝投降，誓死护卫法王，直至全部战死。后来，就由丹麦雕塑家巴特尔·扎尔瓦德森设计，卢卡斯·埃霍恩雕塑，于1821年完成了这座著名的纪念雕塑。对此，伟大的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这可是世界上最哀伤最令人感动的石头啊！”

丹麦雕塑家巴特尔·扎尔瓦德森

不一会儿，我们就登上了矮矮的狮子山，周围秀木环抱，绿叶苍翠，优雅而且僻静。“哭泣的狮子”就出现在眼前，它的前面是个清清的水潭，这尊狮子雕像长10米，高3米，身上还插着被折断了的枪矛，头枕着一块盾牌，上面还有百合纹样的法国王室标志，临死前那一瞬间的表情痛苦、无望而又坚忍，目睹这一幕情景，实在震撼人心。细细品味，这件不朽之作还深深内蕴着遥远的古希腊雕塑的神髓。瑞士人满怀深情，在塑像上镌刻下他们由衷的敬意——“献给瑞士的忠诚和英勇”。

哭泣的狮子

所以最后，有一个事实让人感到特别惊异：如此富裕美好的中欧山间小国瑞士，有那么多的国际组织都把总部设在日内瓦或者洛桑，瑞士，她竟然不是联合国的成员国！这当然是他们全民公决的结果。

3，激动的急板：雪朗峰顶无限风光

《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真可谓是狂飙巨澜，惊天动地，席卷而来；雷鸣电闪，震人心魄。聆听这一乐章，我常常联想起宋朝诗人陈师道描写钱塘江秋潮的两句诗：“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这是贝多芬一生与命运作不屈不挠斗争的真实写照。

四天瑞士游，最高潮就是登上雪朗峰(Schilthorn)，在一览众山小的清寥壮阔中欣赏一片冰心，漫天皆白，琼峰玉宇的奇丽景象。雪朗峰位于瑞士靠近意大利边界处，峻然挺立在阿尔卑斯山的瑰丽群峰之间，遐迩闻名的少女峰就在它的旁边，海拔2970米。自从007系列影片《女王密令》《铁金刚勇破雪山堡》中惊险刺激的打斗场面在此拍摄之后，雪朗峰开始蜚声世界，除原有观景台之外，山顶又建造了一座007詹姆斯·邦德360度旋转餐厅，堪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旋转餐厅，视野开阔，天高地迥，周围群峰雄峙，风光旖旎，世界各国的旅游者趋之如骛。

登雪朗峰要坐四段缆车，这种缆车与众不同，像一只硕大的玻璃箱子，里面可站80人。排着队依次乘进缆车，第一段先从海拔867米的施特歇尔贝格，乘到1368米的杰梅尔瓦尔德。换车，再分别在海拔1638米的米伦和2677米的比尔换两次车，最终才抵达山顶。一路只见山路弯弯，满目青山，葱绿苍翠；小片草原上绿草茵茵，牛羊其间，牧人小屋原始质朴，造型古雅。其中从米伦到比尔是最惊险的一段，不到10分钟时间，海拔高度一下子拉升一千米。望着缆车外山势陡峭，迥崖沓嶂，险峻异常，鬼使神差竟想起民族英雄林则徐一句名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一幅幅美景朝下奔驰而去，失重感觉突然袭来，众人一阵惊呼，于是乎，这身子就“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矣。到达山顶，步出缆车，踏着厚厚积雪，走向观景平台；举目四望，峥嵘起伏，沧茫迷蒙，巍然屹立的一座座雪峰，组成了一幅广阔浩莽的巨大画卷，徐徐展开在天与地之间。驴友们争先恐后在海拔2970米的指示牌旁留下倩影。导游把大家集合在一起，皑皑白雪，崔巍峰巅，他一一指给我们看：哪座是艾格峰(3970米)？哪座是莫希峰(4099米)？哪座是最高的少女峰(4158米)？天空中刚才还是阴霾密布，瑞雪飘飘，忽然之间，一轮红日从密密的云层间隙喷薄而出，姣妍的阳光洒落在圣洁的浩瀚群峰之间，熠熠闪亮，一颗心就立刻变成那么的静谧虔诚，那么的纯净无瑕了。似乎在这洁白精纯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银色里，还渗进了丝丝缕缕的金红，真乃“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观景平台是密封的，室内温度保持在摄氏22度上下。看到平台之外围绕着几条木栈道，有的还一直通往山下。很想体验一下与雪朗峰亲密接触的切实感受，我走出观景台，在栈道上悠闲漫步。心里刚刚在想：此地海拔虽高，怎无高寒缺氧，空气稀薄之虑？哪知刚走了不到两百米，冷不防一阵凛烈的朔风兜头袭来，干冷的雪花四处飘飞，直往领子袖口里钻。遇此严寒，单薄秋衣实难抵御，我即刻浑身颤抖，手里的相机也快拿不住了。回眸一望，观景台上高高的温度计在显示：室外温度摄氏零下5.5度！我匆匆拍摄了几幅晶莹澄澈风光无限的雪峰景色，赶快躲进温暖如春的观景平台。途中，只见十多位衣着光鲜的中国大妈不惧严寒，围着詹姆斯·邦德画像在轮流“凹造型”摆拍，随着同伴的善意调侃，莽莽山巅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旋转餐厅外这位英俊威武举枪瞄准的007詹姆斯·邦德先生，假使侧面一看，竟然是块薄薄的塑料板！在007旋转餐厅里享用了一顿正宗的瑞士大餐后，我们坐着缆车游目骋怀，快然怡然，原路下山。难忘的瑞士之旅在恋恋不舍之中结束。

李云迪的月光奏鸣曲

我喜欢的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唱片是由德国留声机公司（DG）为李云迪录制的。他曾经荣获第十四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