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骥伏枥，还是廉颇老矣？《殷承宗 勃拉姆斯钢琴独奏专辑》

殷承宗，殷承宗，这个名字估计没有中国乐迷不认识的。我在小学时期就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总是与钢琴协奏曲《黄河》联系起来的。这位在1962年夺得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银奖的中国人在1968年依靠钢琴伴唱《红灯记》成功逃过了文化大革命的浩劫，这多少也令人不齿，由于对政治妥协，他成为了那个年代为数不多可以碰钢琴的钢琴家之一。前阵子在文革之后出走的钢琴家朱晓玫回国，殷承宗亲自跑到上海见她，两位在文革受到极端相反待遇的钢琴家在十年动乱结束后近四十年的见面难免充满了讽刺意义，当年几乎是“万人迷”的殷承宗如今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人去注意了，尤其是前两年在天津大剧院的签售“只签剧院售卖的碟”让很多对他有感情的老乐迷心生厌恶；而文革时期住牛棚偷抄巴赫《十二平均律》乐谱的朱晓玫仅仅用一次回归就在中国音乐界引发了强烈的地震。不由得让人感叹“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当然上面那句只是玩笑话，尽管殷承宗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保全令不少人颇有微词，但这只能算是求生之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跟一大群毫无理智可言的野兽去对抗的。不过虽然逃过十年劫难，但殷承宗还是再“文化大革命”之后移民美国，他在国外的巡演似乎为他带来了一些声誉——凭借他过硬且没有断层的技术。但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还是黄金时代老大师的最后辉煌以及战后新一代艺术家们的黄金时期，再加上文化深厚程度上的“碾压”，殷承宗在国外的影响相比之下就微乎其微了。

这几年来，殷承宗又重新尝试走上音乐界的第一线，他还是不服老，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他的底气大概来自于他在上海音乐附中求学时期受到过克拉夫琴科等苏联专家的指导有关——讽刺的是，在文革中自尽身亡的钢琴家顾圣婴也是克拉夫琴科的学生。这几年来，殷承宗除了不定期出现在音乐会上并总是演奏钢琴协奏曲《黄河》以外，还在达人艺典唱片录制了三张唱片，分别是钢琴协奏曲《黄河》和《红灯记》伴唱（与中国爱乐乐团合作）以及两张独奏专辑：舒伯特《降D大调钢琴奏鸣曲》和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

殷承宗在达人艺典唱片公司的第四张专辑出人意料地选来了勃拉姆斯的作品，我原本估计他会选择贝多芬，毕竟上两张专辑选来了李斯特和舒伯特，那么从倒叙上来说似乎选择贝多芬更为合适一些。不过既然选了勃拉姆斯，终归也算是惊喜。唱片曲目是勃拉姆斯的《第三钢琴奏鸣曲》以及《六首即兴曲》（Op.118）节选。

《第三钢琴奏鸣曲》以及《六首即兴曲》（Op.118）两部作品都是名演如云，奏鸣曲中肯普夫、季雪金、切卡尔斯基等名家，即兴曲中有古尔德、尤金娜、波哥莱里奇等才俊。这两首作品内里都潜藏着忧郁的情绪：《第三钢琴奏鸣曲》虽为挚友约阿希姆所作，然而标题为约阿希姆的Frei Aber Einsam（自由但孤独）；《六首即兴曲》则是题献给克拉拉·维克·舒曼，两人之间的情愫应该毋需费墨细叙，他们之间扑朔的情感是艺术史上最令人费解的篇章之一。

由于早年的坚实训练以及良好的个人基础，殷承宗的演奏仍然保持了非常优秀技巧水准，这让他能够非常平滑地演奏这些作品。他对《第三钢琴奏鸣曲》的演奏尽管并非超神水准，但是在第二和第四乐章的演奏中有着温暖的安抚之意；《即兴曲》的音色非常美妙，歌唱句非常优美，偶然有灵光一闪。勃拉姆斯的作品非常难以尽善尽美，在当今在世的钢琴家中能演奏好勃拉姆斯的非常罕见，殷承宗的演奏能达到如此高度已经是令人惊喜的了。这位经历过建国之后大风大浪的“红色钢琴家”还在通过不断发掘新曲目挑战自己，这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进取心不能不让艺术界的很多浅尝辄止的后辈汗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