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3月30号,音乐界一本新书 “音乐附体”(Possessed by Music) 在德国与英美同时上架,笔者在4月初拿到英文版,当时正在写上一期 “滕斯泰特的马勒世” 。此书作者花了10年收集滕斯泰特的相关资料,并采访了很多与滕生前有关的人,并有详细日期,可以更清楚地探索滕斯泰特在录每张唱片时的背景与生命经历。
滕有过两次婚姻,第一任妻子是大他4岁钢琴专业的同学 Anita Knoch。1946年二战刚结束的第二年,滕才19岁,他放弃了当时在歌剧乐团小提琴演奏员的工作与未完成的学业,和女友 Anita 私奔到另一个城市-俞兹堡,小两口在同一年生了一个女儿。两年后腾在歌剧院拉琴的父亲,因健康状况无法再拉琴,要求滕回家接手他和其他团员组成的四重奏。腾带着妻女回到老家,除了接替父亲四重奏一提的位置,也出任歌剧乐团首席,在那里他结识了刚调来的年轻副指挥 - 马舒(Kurt Masur)。二人日后成为一生的挚友,无话不谈,马舒还在滕日后出逃东德期间给予过帮助。
滕有严重怯场的问题,怯场是他一生都无法克服的心理疾病,滕后半生因为怯场导致过度紧张而时常在演出几天前取消上场,也曾因怯场精神崩溃。怯场带给腾最大的代价并非无法登台,而是肺癌和咽喉癌,从学生时期腾就开始抽烟,日后为了消除紧张抽的更多,不到四十岁前,一天两包烟是至少的。在担任乐团首席的期间,他靠不断地抽烟和不断地加时练琴来平稳自己,也由于大量的练琴,导致他左手指关节上长出了囊肿,因而转身指挥,在同一个歌剧院里担任声乐指导(合唱指挥)。( 囊肿在今天是15分钟的小手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不懂为什么当时的医生没有处理? )
腾还有一个生活上的问题,女人!腾在离婚前就已经和歌剧院台柱女高音同居,后来由腾提出离婚,结束了这段5年的婚姻。腾的第二次婚姻中,依然时不时地和年轻的女子搞在一起,他的第二任妻子选择了一生隐忍。让我们东方人乍舌的,腾在新婚后与前妻一家维持了很稳固的友谊,两家人一度好到每年每隔几个月就会相聚一次,甚至一起去度假,这种友谊维持了一生一世。(笔者年少在欧洲留学的时候,看见过发生在身边的两件事感到震撼,一是女大男小的老少配在社会中不会有任何的大惊小怪或闲言闲语。二是双方离婚后可以和各自的伴侣同住一个屋檐下生活得很融洽。)。
马舒在歌剧院指挥了3年就被调离,新来的指挥马格拉夫,不断地给腾指挥的机会。不过腾有老学院派的毛病,会在排练的时候骂乐团骂得很刻薄,这也导致他往后在德国音乐界一直不受待见的最大原因。排练时他会要求一个声部演奏,甚至叫一个乐手单独重复演奏,然后再出言讽刺,让人很难堪。
腾在老家的歌剧院做出了一些名气后,被政府派到科明兹剧院(Chemnitz Theater) 出任指挥。在那里他结识了女中音- 英格 库曼 (Inge Kollmann),后来成为他第二任妻子。英格和腾结婚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儿子,不过儿子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腾上一段婚姻的女儿则与前妻一起,主要的原因是小两口经常到外地演出,大部分时间不在家。科明兹剧院属于 “县”级艺术单位,当时东德的县级艺术单位皆是巡回演出团体,和中国早期歌舞剧团的性质雷同,除了演出歌剧,它还另有芭蕾和戏剧两个部门。或许因为它所在位置偏远,监管得比较松懈,腾在安排演出节目上有几乎全权的自由,在这里可以演自己喜欢的歌剧,因而更投入地钻研,为他日后在国际舞台上打下扎实的功底。
腾在东德期间的履历如下:
1951(24岁)- 1954,赫勒歌剧院 / 声乐教练4年。因左手的问题,从首席转为声乐教练,期间有不少指挥演出的机会。
1954(27岁)- 1958,科明兹歌剧院 / 首席指挥5年。
1958(31岁)- 1962,拉德布歌剧院(Sachsische Landesbühne, Radebeul) / 音乐总监5年。
1962(35岁)- 1969,司费仑歌剧院(Schwerin) / 音乐总监8年。
滕在东德渐渐闯出了名气,可是一出了东德就没人认识他。这期间虽然他偶尔有机会到西德和北欧客座,却也仅仅是昙花一现。1959年滕33岁的时候,西德第二大城市-汉堡歌剧院的剧院经理偶然地在东德一个小城镇看到滕指挥,随即约了滕到汉堡会面。在餐桌上,剧院经理突然说:“您后天能不能来指莫扎特的后宫诱逃?”滕接了下来。演出过后剧院经理再度与滕会面,请他出任汉堡歌剧院的首席客座指挥10年,每年在汉堡歌剧院必须有固定的演出次数,并提出500西德马克的年薪,这对当时的东德百姓来说是一笔天价。滕婉拒了这份职位!每年只要偶尔客座就好。
为什么?接下了这份工作整个家族可以从此衣食无忧,还可以频繁地与西德接触,更可以创建更多与西方音乐界的人脉。
滕的唯一理由:我的目标是东德的莱比锡布商大厦乐团。
原来滕早就对自己的音乐事业有清楚的目标,不是任何名利和诱惑可以动摇的。
一年半后柏林围墙筑起(1961/8/13),东西德人流管制变得非常严厉,滕与西德世界彻底中断。这对滕的打击非常大,滕的情绪变得非常极端,应该说是疯狂的极端,和马勒躁郁的精神疾病非常类似。滕变得让人无法理解,无法预测。前拉德布歌剧院的舞台总监曾亲眼目睹滕在四楼的阳台站了一会,然后说:“我要跳了!”把舞台总监吓得半死,他不敢上前抓滕,只能慢慢地和滕说话,把他劝离阳台。现在的滕更极端,他 “喜欢”把事情做得让人更难以接受。虽然过了好一段时间后,去汉堡歌剧院客席的邀请偶尔会被当局允许,可是滕走向极端的性情已经严重到把周围的人全部得罪。
滕离开布拉德歌剧院,转任司费仑歌剧院。滕搬到司费仑开始正式工作的时候,滕情绪化的性格很快就让人无法忍受,他在排练的时候常常出口伤人,甚至发生过把谱子丢向演奏员的事件。哪一天滕心情好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地温和美好,那么地反常。演奏员和歌手每天都要小心观察滕当天的情绪,今天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他今天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完美主义把人给活活逼死?滕就是个极端情绪化的暴君!而在歌剧院的观众眼中,滕就是神话!没有人听过任何指挥可以像滕将乐团指的那么色彩丰富,让歌手唱得那么有感情。可惜的是,滕不是以鼓励与合作的方式来指挥,而是以让乐手们惧怕的方式来到达完美!
二战后的乐手们受制于物质和金钱匮乏的无奈,不能失去收入,皆采取逆来顺受的方式度日,这培养出指挥为所欲为,指挥家们可以对乐团大吼大叫,出言羞辱。托斯卡尼尼、克伦佩勒、巴比罗利、斯托科夫斯基、切利比达克……等,这些留下伟大录音的大师们个个脾气火爆,把乐团逼出水平了,自己也伤肝伤肺。
// 出逃东德 //
滕在歌剧院里和一个来自西德的男中音奥伯斯提-布林克(Rolf Oberste-Brink)共同策划出逃东德的计划。当时政府管制社会的状态,使得滕要脱离东德的欲望胜过要去莱比锡布商大厦。两年内他们尝试了两次,准备好了小船,到了海边又折返。第一次是遇上暴风雨的缘故,第二次是有一批人为了赏金在海边来回察视,他们盯上了滕一伙人。
1971年初,当时滕44岁,被邀请到瑞典客座指挥一场歌剧,理应10天就回到东德,警察署错发给了滕3个月的通行证。以往滕出国演出的时候,当局会刻意困住滕的妻子不予同行,因而滕每次结束演出都不得不返回东德。这次有3个月的时间可以待在国外,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妻子出逃,在国外与他团聚。滕找到西德一个人蛇集团,签下事后以按揭一万一千西德马克的合同策划妻子逃离东德。人蛇集团帮滕的妻子做了假身份证和假西德护照,先进入匈牙利,再辗转飞到西柏林,一路上有几段路没有人带,妻子必须自己一个人走,非常危险。最终她在瑞典见到了滕。
// 滕斯泰特与马舒 //
滕出逃东德没多久,马舒接到了一通来自部长秘书的电话,询问他对滕的看法。马舒说:“秘书大人,如果你不想毁了滕,就放他一马,给他自由,这样他以后就会常回来!”部长秘书采纳了马舒的想法,没派特务去把滕和他妻子绑回来。
当滕在故乡的歌剧院担任乐团首席时,马舒是一个刚出道年仅20岁的副指挥。两人年龄相近又酷爱歌剧,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双方感情好到可以相互调侃。不过当马舒在指挥的时候,滕会因为互相熟络的关系在众人面前对马舒做出批评,这让马舒很受伤。马舒和滕的家人也都很熟,他见过滕的爸爸对滕大吼大叫,滕的妈妈要滕学会像马舒一样,有条有理的安排事情,一家人没有把马舒当成外人,也没把滕当成大人。
// 进入西方世界 //
1972年9月滕离开东德第二年,获得西德克尔歌剧院首席指挥的4年合同,虽然滕提醒自己的火暴脾气必须收敛,可是到了46岁这个年纪要改实在太难了。在排练的时候只要滕一出口伤人,整个乐团就立刻站起来离开,比先前在东德歌剧院的乐团更直接,我们不在暗地里搞你,我们集体不鸟你,在西方民主社会里不吃你这一套,滕只能一个人对自己发脾气,总是怒火攻心!
滕在西方渐渐被人认识,1974年多伦多交响乐团邀请滕客座,滕在排练的时候与团员们相处融洽,演出也极度成功,报纸上的乐评给予高度赞赏。这次的客座演出的评论吸引了美洲乐团和纽约CAMI (Columbia Artists Management Inc.)哥伦比亚经纪公司的注意。年底滕收到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邀请,接着美国其他顶级乐团的邀请也陆续来到,哥伦比亚经纪公司把滕从原来所属的西德经纪公司 Sudbrack Agency 买过来,滕正式成为CAMI旗下艺人,公司收取20%的提成,滕被安排到纽约爱乐、大都会歌剧院、费城乐团、克利夫兰乐团、巴黎交响乐团、巴黎歌剧院、柏林爱乐……红遍了整个欧美洲。
// 进入马勒 //
1967年1月16号腾还在东德的时候,指挥了马勒一号,之后在德累斯顿与基尔客座再度出演马勒一号。几乎同时,伯恩斯坦开始受邀到维也纳爱乐,持续大量演出马勒作品并录制唱片,成了马勒作品在西方的最大推手。一年后,腾在司费仑歌剧院的第7年,歌剧院所有人再也不愿意忍受滕的火爆脾气,大家开始联手对滕反击,隔年一起把滕赶出了歌剧院。不过滕接下来收到了西德柏林喜歌剧院、莱比锡布商的大厦、德累斯顿爱乐的客座邀约。
滕和前妻生的女儿,和滕一模一样的个性,敏感又极端。她和一个有妇之夫有了婚外情,最终男方决定分手回归家庭。滕的女儿独自来到湖边,以酒吞下了一整包安眠药,次日清晨尸体被人发现,那年她23岁。
滕的人生道路越走越像马勒,指挥工作总是不如意,被歌剧院赶走,痛失心爱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年后滕对EMI 唱片制作人 John William 谈起,要指挥好马勒,生命必须要有坎坷,如果一生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我唯一的愿望是能够再和我女儿相聚5分钟就好。她为了一个男人自杀,我多么希望当时能够在她身边开导她!
此书作者对于滕的演绎说到:腾感受到马勒的命运与自己有所相连,两个人都喜欢走极端,不约束自己的痛苦和悲伤。腾在马勒的音乐中见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回映,演出时让悲痛在音乐中延伸。音符的声音对滕来说已不足够,他必须挖出音符中的隐意将之融入生命。
马舒:“有时候滕对音乐的想象力会超越作曲家,他对音色的处理,总是以极端狂喜的方式呈现,这对作曲家来说是要不得的,对听众来说是极好的,只要他认为是必要的,就不怕将其夸大或增加力度,这使他成为一个完美的马勒激进派指挥家,让人感受他如同被马勒的鬼魂附体。”
纽约泰晤杂志对于腾在1981年4月8号演出马勒一的评论说,这是一场无法喘息的演出,音乐穿越表面直入深处,马勒的不安与躁动在一开始就呈现在音乐里,所有的东西都出现在大胆的色彩与高度的释放,可是这些都不是腾所真正要的,他沉醉在怪诞之中,把音乐推向几近癫狂与失控的边缘,让人联想到马勒中期的作品。
// NDR 北德广播交响乐团 1979 - 1981 //
纽约泰晤士杂志对滕的评语“世界上所有乐团最想邀请的客座指挥!”EMI 唱片公司和滕签下了录制马勒所有作品的合同。位于德国汉堡的北德广播交响乐团向滕抛出了首席指挥的橄榄枝。
起初滕并不是北德广播的首选,北广最先考虑了卡拉扬,但知道不可能,于是邀请伯恩斯坦遭拒。北广便列出其他几个人选逐一邀请,滕并没有在名单上。
北广接下来秘密地与切利比达克接触,切利态度高傲,最终没谈成的原因是切利不出唱片,他认为唱片的音色毁掉了乐团原有的音质,而一个广播交响乐团不出唱片还能叫做广播交响乐团吗?
小克莱伯说:我的曲目太少了,学一首新的曲子又需要很长时间,对广播乐团来说非常不利。
索尔蒂到北广客座一场后谢绝邀请,他与乐团处得不融洽。
萨瓦利希礼貌地婉拒。
马捷尔出价过高。
北广只能降低标准,找了几个名气不大的指挥,但也都没谈成。
其实滕虽然没在候选名单上,但并不是没被提起,会议上把滕刷掉的原因是他经常取消演出。滕在5月份的时候到北广临时替补客座3场,成果都蛮不错的。11月滕再回到北广指挥了一场,获得空前成功,不但是观众反应热烈,连《汉堡晚报》都给出了极高评价。在这种轰动一时的情况下,北广最终敲定了滕。而滕的经纪公司并不是很赞成,认为以滕现在的名气与实力,应该配更好的乐团。可是民族意识强烈的滕认为可以成为德国乐团的首席指挥是一种荣耀。
初期在北广的音乐会几乎场场精彩,后来乐评们对他就不友善了。当时的媒体并不发达,没有网路,报纸的乐评直接影响票房。接下来的音乐会只能靠大牌的独奏家吸引票房,像是克莱默、布伦德尔、郑京和…等来演协奏曲的时候才卖得出票。毕竟滕自己也说过,每一场的观众只有两成真正听得懂好坏。于是滕老是 “生病”的习惯又犯了,只要看到报纸上出现对他的差评,他就会生病取消下一场演出,脾气也变得更暴躁,时常与团员结下梁子。
可见滕是一个多么敏感,容易受伤的音乐家。不少和滕接触过的人都说,和滕说话的时候只要口气稍微不好,他就会有一大堆负面的想法。一个职业舞台演艺家会碰上差评是很正常的事,一般经历过时间成长与历练的音乐家,特别是指挥家都能面对,可是滕过不了这一关,他太敏感了!( 比滕更敏感脆弱的还有小克莱伯,伦敦报纸上的一则音乐会差评让他后半生都没再回到伦敦演出过 )。 最后腾与整个乐团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演奏员开始和他对骂,欧洲巡回的时候又和演奏员有摩擦,说不演就不演,乐团经理只得紧张得到处找其他指挥救火。等到滕和北广的合同一期满,北广老早就找好下一任指挥 - 旺德。滕在老家德国和整个欧洲都不被待见,可是在英、美、日却被爱得要死!
// 伦敦爱乐与EMI //
1976年10月(滕50岁),伦敦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还是普列文的时候,滕第一次指挥伦交,曲目是布鲁克纳4号交响曲,过后又被回邀了7次。滕在隔年1977年5月的时候,由 EMI 暗中安排滕第一次客席伦敦爱乐,主要是观察滕与伦敦爱乐能不能擦出火花。曲目是马勒1号,滕的拿手好戏,可是滕却因为过度紧张取消了,伦敦爱乐请了麦克拉斯(Mackerras) 临时救火。5天后滕履行了客席合同的第二场音乐会,但却不是能展现指挥功力的曲目,勃拉姆斯钢协一和莫扎特四十一号交响曲,非常可惜!不过唱片公司就是有发掘明星的慧眼,半年后 EMI 开始长期为滕与伦敦爱乐录音,目前 EMI 总部存有接近50张滕指挥的录音,但不是每一张都有出版。
滕在音乐界给乐迷的印象非常地 “真实”,他不同马捷尔和梅塔有巨星的生活仪态,也没有像小克莱伯或伯恩斯坦在台上有花俏迷人的指挥动作,他忠于音乐。唯一引人注目是他的座驾,开始有录制唱片的额外收入后,他开的是劳斯莱斯,1977年一部全新的劳斯莱斯落地价是七万五千英镑,滕每隔几年换的新车还是劳斯莱斯,他买得起。
二战后几家大的唱片公司 DG、EMI、Decca 开始在剪接录音上下大功夫,他们在录音棚会要求某个小节甚至某个段落重复再重复,所以可以把最好的声音都剪接在一起,如此完成一首曲子的制作。这种作业耗时又耗神,乐手们累,录音师自己也累。录音结束后,录音师和制作人常常要花一年以上的时间来回地听,反复地剪接到完美无缺才出版唱片上架。这种成品虽然速度稳健,没有错音,但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音乐的神韵。试想两次不同的演奏,乐手们的状态,指挥的心灵流露,天时地利人和是不可能重复的,把两首相同的曲子剪接在一起,纵然声音可以通过剪辑技术完美连接,但情感和气氛却格格不入;就算只是剪接一个小节,也会因为少许的不同,造成情感的流畅度断片。克伦佩勒在听过自己第一张加入剪辑技术的录音后斥责说:诈骗!
虽然滕是个完美主义,可是他在录音上却有非常识时务的取舍,他会为了保留音乐的原味,而拒绝录音师要重录某些片段的要求。再次证明了艺术不是美,而是 “真”的道理!也是为什么现场录音比录音棚好的原因,音乐会现场比录音棚让乐手和指挥更能投入,更聚精会神,因为不能重来;大部分的现场录音都是一气呵成,没有剪接,就算有时候会有现场杂音与演奏失误的瑕疵,但是它更真,更宝贵!
// 柏林爱乐 //
滕从1977年起每年都到柏林爱乐客座,一共客座了25场,这是柏林爱乐在卡拉扬时期聘请客座指挥次数最多的纪录。卡拉扬定下的规矩,客座指挥不可以和他自己一整年季度的曲目重复,和柏林爱乐录音必须用柏林爱乐的专属录音师,这两个规矩维持了几十年。滕对 EMI 说,没有威廉 (John William) 担任制作人 和 以往 EMI 的录音团队 (Abbey Road Studio Enginners) 的话就不录。EMI 只好尝试性地和卡拉扬交涉,想不到卡拉扬居然破天荒地同意了!
卡拉扬晚年曾经要滕接手柏林爱乐,可是滕当时患癌,实在无法接任。1989年卡拉扬辞世,柏林爱乐成为团员们自理的经营模式,音乐总监也是由所有团员投票决定。一开始胜出的人选是马捷尔,可是马捷尔在接下来客座的两场贝多芬,要求弦乐做出一反常态的弓法,搞得整个弦乐声部非常排斥马捷尔,加上马捷尔要是发起脾气来,让整个乐队都受不了,而滕对柏林爱乐发起脾气来很有分寸,团员们感觉滕对待他们还是有几分尊重,不过滕的最终票选是50对50悬吊着,没有结果。最终胜出的是阿巴多!
整个投票过程花上了好些日子,并且极度保密,还聘用律师验票以示公正,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理想的人选,团员们之间的矛盾升到最高点。投票结果敲定的那天,有人愤怒,有人笑,团员们之间的气氛一度紧张了一段时间。自认为胜卷在握的马捷尔彻底发飙,公开宣布从此将不再与柏林爱乐合作,整个古典音乐界哗然!
// 关于滕斯泰特的评价 //
1985年,伦敦爱乐聘请了EMI 唱片制作人威廉(John William) 出任行政总监。威廉从1977年帮滕录制第一张唱片的时候双方就认识,他在书中对滕有深刻的描素:“我帮滕录制了9首马勒交响曲,一开始在我看来,滕的指挥一般般,他的拍子不精准,手势笨拙,甚至有时候把指挥棒伸到乐团里面去,团员们私下称他是 ‘魔鹳’(滕指挥时经常出现大鹏展翅的动作)。直到我帮他录制普罗科菲耶夫的基杰中卫,我本来担心这首曲子要求极度的精准,并不适合他,可是在录音棚里他挥得让我震撼到无法呼吸,接着我们录了一张接一张高水准的专辑,我才明白滕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平日的生活里他像个孩子,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他,表扬他,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觉得他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滕在台下的时候让我觉得他是个乡巴佬,受得教育程度不高,穿着土气,虽然他在伦敦会大把钱地花在穿着上,但那些昂贵的衣服和他根本不搭,看起来糟透了!我们聊到很多关于性的东西,他是个非常注重性的人,但不下流,性对他来说是一种高级的艺术动态。他对妻子非常地依赖,同时对她很不好。他们分房睡,早上一睁开眼就依赖妻子度日,妻子为他料理三餐,安排他一天的行程,陪他出席每一场排练和演出。有一次我们在周末的时候一起上馆子吃中饭,到了餐厅他不准妻子下车,待在车子里等我们用餐!他的妻子会这么顺从他,在我看来是深爱他同时理解他,甚至是到了崇拜他的地步。他像个孩子似的喜欢炫耀他的车子,特别是喜欢炫耀他车头标志的吉祥物。每次到他家的时候,他总喜欢叫我和他一起看自己指挥马勒八的后半段,我得陪他反复看了一次又一次。
英国最具影响力的乐评雷布希特(Norman Lebrecht)也接受了作者的采访,“当滕站在与他合拍的乐团面前,团员们会全心地 ‘愿意’为他演奏。伦敦爱乐里面的演奏员有点复杂,他们分成了很多小团体,有些还是相互敌对的,是滕将他们凝聚了起来。有一次滕病了好几个月才回到乐团,他康复后的第一场演出,在观众席中出现了一个布条「欢迎回来,克劳斯!」(Welcome back, Klaus!),你在哪里可以看到这种画面!这带给滕很大的影响和感动。我目睹了一场马勒五的演出,第三乐章 ‘稍慢板’,马勒在谱子上标明了 ‘大约9分钟’,滕把它指成了近14分钟( 越慢的音乐越难掌控,凝聚力不够的指挥会让音乐散架 )。马勒亦在第三乐章结尾注明 ‘不要停,直接进入第四乐章’,滕在指完第三乐章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他的眼镜片上都是雾气,为了直接进入第四乐章,滕并没有停下来,他身体上下移动用膝盖指挥乐团,双手摘下眼镜在衣服上擦掉镜片上的雾气,再戴回脸上,拿起指挥棒继续指,完全没有中断。用膝盖指挥,你能想象吗?没有人会这么做,腾是独一无二的![大笑]。
同行小克萊柏看了滕在1990年客席芝加哥指马勒一的现场后在致友的信中说:“我不喜欢马勒,但这次我屈服了,感谢滕!他是个极善良的指挥家,不聪明,不敷衍,不自觉,他深爱这首交响曲到令人无法抗拒的程度。和马勒一样,他被妖魔附体,他的神经反应、灵活度、咬牙切齿、肢体动作的呈现,天才!终于,有个值得赞扬的指挥家。”
伦敦爱乐 竖琴手马斯特斯(Rachel Masters):“腾把自己放在音乐和灵魂中,他并没有那么好的指挥技巧,但效果却是升华的,彻底升华的。我演奏过很多马勒的作品,腾是唯一理解整个音乐旅程的人”。
伦敦爱乐 市场行销总监格拉姆(Judy Grahame):“腾看起来不像卡拉扬和穆蒂那么的高明,如果腾在一个50个人的房间里,你绝对看不出他是一个伟大的指挥家。”
伦敦爱乐 大提首席楚曼 (Bob Truman ):“不必多想,腾绝对是我最爱的指挥。有时候他太难搞了,但每当演出的那晚我都会彻底的释怀。”
伦敦爱乐 低音大提拉菲 ( Laurie Lovell ):“腾给我的画面就像一只大鸟在空中盘旋猎物,当他展开双臂便犹如环绕着整个乐团,一场演出下来宛如一首史诗,他就是有这种存在感!彩排的时候他话不多,只需要半场排练的时间,他会用浓厚的德语口音说:我要你们百分百的付出,奏完了大家就可以回家。”
// 旅程 //
伦敦爱乐和滕签下了为期3年的首席客座指挥,这期间还包含了香港、日本、美国、澳洲的巡演。这3年里滕反常地几乎没有取消演出,整个乐团与滕相处地非常融洽,虽然滕依然在排练的时候要求严格,可是大吼大叫的情况却变得很少有。这3年可说是滕生命里的黄金时期,指挥、人和、健康、录音样样顺利。3年合同期满前,伦敦爱乐再签下滕为首席指挥。到了1995年,腾开始为一生大量享受烟酒的放纵付出代价,虽然终于把烟酒都戒了,可是体内的癌细胞总是在化疗过后没几个月反复出现,音乐会大量取消,一年指不了几场,也只录了一张唱片。1997年癌症的持续恶化让滕不得不退出乐坛,伦敦爱乐封滕为桂冠指挥。
滕最后一次的化疗是咽喉癌,医生安排了70次的放射治疗,平均一个礼拜三次,这意味腾每个礼拜要忍受3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化疗好了之后没几个月又出现了食道癌,由于他的身体太过虚弱,医生无法再为他化疗,加上他的盆骨也出了问题,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就连有朋友来访也下不了床,腾的妻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熬过了1997,在1998年1月11号下午,滕出现回光返照,他感觉自己身体一下好了不少,还和一个朋友闲聊了好一阵子。到了晚上妻子发现他情况恶化,立刻叫来了医生。医生检查了滕之后说:“到尽头了!”。医生帮滕打了一针,让滕可以走得轻松一点,滕的手很快地从妻子掌心中滑落下来。
滕在世上的时间一共72年。 |
80后的我成长在80、90年代那个慢板抒情流行音乐盛行的大时代中,所以一开始听到陶喆、...
Read More80后的我成长在80、90年代那个慢板抒情流行音乐盛行的大时代中,所以一开始听到陶喆、周杰伦这种当时对于我来说有点“新新人类”...
有人认为,如果玩音响随随便便就能出靓声,那可能就没有多少人继续玩了,正是难玩出靓声,才吸引那么多不服输的音响发烧友死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