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听音乐 | 我听雷斯庇基的交响诗

克利夫兰交响乐团来我家啦!——噢，那差不多是这样的！倒海翻江、雷霆万钧开的头；一串串狂暴的重锤是结尾：嘡—嘡—嘡—嘡—，嘡！嘡！嘡！把你砸得灵魂出了窍！

这是雷斯庇基“罗马三部曲”中的二首：是马泽尔（Lorin Maazel， 1930-2014）指挥克利夫兰乐团在迪卡于1976年录制的《罗马的节日》和《罗马的松树》，绝对是超级发烧碟（如上图）！第一，这是录音史上如雷贯耳、英国迪卡公司闻名于世的录音大师威尔金森的绝佳之作；第二，克利夫兰乐团在美国五千个交响乐团中首屈一指，绝不一般；第三，马泽尔是顶尖的指挥，又是作曲家、小提琴家。在三十几年的指挥生涯中，他指挥了5000场音乐会和歌剧，而且是与克利夫兰，维也纳爱乐，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纽约爱乐，伦敦爱乐，巴伐利亚广播乐团，慕尼黑爱乐等合作，还录制了320张唱片，好生了得！第四，当然也是最重要的，雷斯庇基的交响诗在内容和形式上独树一帜，录音效果登峰造极，当然是发烧友不得不听的！

天崩地裂的音响之外是完美的平衡，纯正的音色，清晰而丰富的细节，这无疑是顶级的模拟录音。自然的，听和听不一样。你要用监听音箱，如果有12吋的低音单元，比如宝华801S3，就差不多了，否则那惊天动地的震撼之感就出不来。不止是低频的冲击和大动态，听听短笛带着高频泛音凄厉地划过天空，再听听大号和长号强劲的咆哮，还有教堂钟声的穿透感，仿佛那个钟楼搬进了音乐厅一般！《企鹅唱片指南》的评论是：“乐队的演绎精湛非凡。录音效果具有令人叹为观止的临场感（breathtaking sense of presence），是迪卡经典录音的最佳范例”。这样的录音让人目瞪口呆——（《水浒》的说法是“舌头吐出来，半日里缩不入去”）！当然，只有音响效果是远远不够的。马泽尔独到的演绎和克利夫兰乐团的超级发挥简直是到了走火入魔、出神入化的地步！听了这个版本就不知还能不能再去听别的，反正我是不行了，甚至卡拉扬，莱纳，科特斯，小泽征尔，迪图瓦，明希等大师包括在内，我都比较过了！总之，这张唱片无论是音乐爱好者还是音响发烧友一定要听，要收藏，而且是必须的！在我，这是天底下第一发烧大碟！就如同这一班人马在泰拉克录制的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一样，看到唱片，无论是CD，SACD或是LP一定要收，否则就是不可原谅的，你也一定要后悔！

意大利是歌剧的故乡，贝里尼，多尼采蒂，罗西尼，威尔第，普西尼……是杰出的代表。在歌唱艺术上，意大利有无可取代的地位。而雷斯庇基（Ottorino Respighi，1879-1936）独辟蹊径，被誉为最杰出的意大利管弦乐作曲家。雷斯庇基出身于音乐世家，学习小提琴和作曲，特别是器乐的色彩让他着迷。他去俄国师从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学习作曲，并深受其影响，后去柏林师从布鲁赫（前者堪称为器乐的色彩大师，后者是旋律大师——大喇叭注），另外也受到德国理查•施特劳斯以及法国印象派作曲家的影响。热情、浪漫和优美在意大利是典型的特征，而雷斯庇基沉迷于远古的史诗，他是要寻找、去发掘那些存在于永恒之中的魅力。在他的作品里，现代的手法和古典的韵律结合得十分完美。他对管弦乐的旋律、和声、节奏、尤其是器乐色彩卓越的把握让音乐中的美景呼之欲出。雷斯庇基的“罗马三部曲”，即《罗马的节日》，《罗马的松树》和《罗马的喷泉》配器辉煌，色彩丰富而且变化万千，五声音阶的采用更增添了乐曲的古老和神秘感。他还采用了钹，大鼓，小军鼓，大锣，三角铁，钢片琴，铃鼓，钟琴等多种打击乐器，外加钢琴、曼陀林、管风琴和录音机等，营造出十分别致的音响效果。

《罗马的节日Feste Romane》

《罗马的节日》是四个历史时期的印象音画，记述了古城罗马在远古时期、中世纪、文艺复兴和现代许许多多壮丽的场景。乐曲分为四段：

第一段，竞技场

乐队撕心裂肺地开始，地动山摇，天塌地陷，那是古罗马暴君统治时期斗兽场的一幕场景。天空乌云密布，斗兽场中人声鼎沸，万众眼前狮子的铁笼门打开，殉道者圣咏的歌声连同猛兽的咆哮汇成一片（看看电影《角斗士》的场景吧）！乐段结尾是打击乐一连串狂暴的重击，克利夫兰乐团的那极具能量的冲击波恨不能让人径直就跌将过去！

第二段，大赦节

这是中世纪朝圣的节日：乌云下，朝圣者们缓行在通向罗马的道路上，倾注在祈祷和赞美诗的歌声中，教堂钟声向朝圣者致意。

第三段，十月节

一幅罗马贵族节日的景象：城堡挂满了一串串长长的葡萄，人们载歌载舞，远处传来狩猎的号角声、悠扬的钟声和热烈的情歌。随后，在暮曦中传来动人的小夜曲… …

第四段，主显节

主显节之夜的诺伏纳广场，人潮蜂拥、热烈起舞，喧闹声中浮现出各色景致：有活泼的农村小调、萨尔塔莱罗舞曲、商贩的吆喝和手摇风琴（street organ）的鸣响、文告宣读者的嘶喊声、长号的滑音描述醉汉的歌声和粗鲁地呼喊……渲染了一幅民间节庆的图画。人们热烈、以至疯狂地舞蹈直至乐曲的高潮而结束。

意大利可以说是欧洲的历史博物馆，保留了灿烂而丰硕的历史文物。去过罗马的人，在历史和古迹之外，一定对罗马的那些松树印象深刻。罗马城有许多苍劲百年的古松，造型奇特。

《罗马的松树Pini di Roma》

雷斯庇基《罗马的松树》共有四段。从自然景观出发，作品描述了那些百年古松作为罗马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者，以此唤起人们的回忆和思绪。

第一段，波尔盖塞别墅的松树

波尔盖塞别墅是十七世纪罗马贵族的别墅，现在是罗马最漂亮的一个公园，有亭子、喷泉、雕塑和瀑布，景色秀丽。钢片琴、钢琴、三角铁等响成一片，稚气的旋律和喧闹的音响描绘出孩子们在松林中追逐嬉戏的情景。

第二段，卡塔科巴墓地的松树

雷斯庇基说明：“站在卡塔科巴墓窟入口处的松树荫下，可以听到从墓窟深处传来的圣赞歌声。”低音弦乐的旋律，松树浓荫下的空寂苍凉，大提琴和圆号的格利高里圣咏的圣洁情感，小号充满虔诚的祈求… …一幅幅音画在眼前漂浮而过。

第三段，吉阿尼库伦山的松树

皎洁的月亮，轻盈的微风，在月光下显露出古松的阴影。夜莺在婉转地歌唱——这是收录真实的夜莺啼鸣。有趣的是，马泽尔版本中夜莺啼鸣在结尾处的音高还是逐级上升的，与作品的进行完全吻合，仿佛那些夜莺是专为这段作品而演唱。妙不可言！

第四段，阿皮亚大道的松树

阿皮亚大道是公元前312年开建，是古罗马军队出征的必经之路。

乐曲采用进行曲速度，定音鼓、钢琴、低音弦乐规整的行进步伐贯穿始终，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进，那是古罗马铁甲军队行进中沉重而坚定的步伐，由远及近一步步走来。弦乐那不和谐、尖刺刺的声音仿佛是盔甲和长矛大刀闪耀着阴森森、逼人的光芒，听起来让人后背发凉。英国管冰冷的声音带有一种怪诞和不祥，让人想起毒蛇的应声起舞，那是在算命还是祝福？定音鼓持续而恒定的节奏渐强、越来越高，是那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盔甲铁骑，最终变成了击鼓震天的冲杀景象。铜管乐器的咆哮展现出火光冲天，杀声遍野的巨大战场，那是罗马的铁骑横扫一切，军旗遮天蔽日，呈现出古罗马人征服欧洲辉煌灿烂的史诗。极度震惊！极度震惊！听到这里，你被感动，被震撼，被逼得要发狂！所有这些词都远不足以描述那狂暴而极度强烈的冲击，你，简直就是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不去罗马，你就无法明白“伟大”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同样的，不听这段“阿皮亚大道的松树”你就不知道什么是震撼，来自音乐最强烈的震撼！

海顿、莫扎特是宫廷贵族的音乐，绅士淑女的精神，到了肖邦是浪漫主义的抒情以及乡愁，而雷斯庇基的音乐描述狮子老虎生吃活人，还有火光冲天、尸横遍野的战场，不能不说是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在惊魂未定之后，我们退休老工人不得不坦白，我还是“留了后手”的（我们在这里悄悄地说）：这种极度疯狂的音乐不大敢天天播放。多少次，我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浑身发热、颤抖，泪如泉涌，直至完全不能自己而放声大哭——若是在音乐会上，邻座夺定是要为我叫救护车了！音乐听到这个地步，也许可以算作是一种超级“享受”吧，只是有些吃不消。如果有一天心脏出了麻烦那我就绝不敢再听它了——真正是有生死存亡的威胁！

我接触雷斯庇基的《罗马的节日》和《罗马的松树》二部作品，万分幸运，就是从马泽尔的这个录音开始的。那是八十年代初，在中央音乐学院杜鸣心教授家中，用磁带翻录了他的迪卡立体声唱片。杜叔叔是留苏的大音乐家，但十分友善而平易近人。得益于杜叔叔的教诲和启发，我的音乐世界得到了大大的开拓。1985年在日本，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了这张唱片，我毫不犹豫当即拿下，而且是如获至宝（如上图）！这个超级录音简直是精彩绝伦！无论是作品本身、演绎和录音效果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张唱片和大部分所谓的“发烧天碟”有本质上的不同。许多发烧碟只是因为录音效果好，甚至人为提升动态以增加录音效果的刺激，或是在速度、力度等对比上走极端，好像指挥是在发脾气。这样的唱片在艺术上能有多大的价值？我是不会把时间用来听这样的音乐，因为它高超的音响效果只是徒有其表，禁不住艺术上仔细地品味和推敲。而马泽尔的雷斯庇基不同：在绝佳的音响效果之外，它在音乐的艺术表现上有极高的价值。我们看看具有99年历史的英国权威音乐杂志《留声机》是怎样评价的：“这张唱片全无敌手。马泽尔《罗马的节日》的录音令人眼界大开，是有史以来这部作品最杰出的录音（没有“之一”！——大喇叭注）！” 不奇怪，这也是美国发烧音响TAS评选出来最优秀的12个模拟录音之一！

1996年，马泽尔指挥匹斯堡交响乐团为SONY再次录制一张CD，囊括了全部“罗马三部曲”。数码录音似乎有更多的细节和微动态，音响效果更带劲。但遗憾的是演绎水平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在艺术方面和上述克利夫兰乐团在迪卡录制的那张唱片有一定的差距。自不必说，乐队也是有三六九等的。记得学友七十年代办理留学指定要去克利夫兰，就是为了这个乐队。看来他是有道理的！

这张迪卡唱片可以让你知道什么是录音大师的旷世杰作，可以知道为什么马泽尔是艺术大师，听到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的真正功力，还可以体验欧洲文化艺术的浩瀚和深邃。

各位音乐和音响发烧友，你们可不能再等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