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听丹拿大“证据”

过去人说：建筑是固定的音符。只觉这种形容挺有意思，但多少有些矫情，直到前不久的一次出行，才深切感受到了真正的“固体声音”。

此次出行，人数众多。怀冰像是带团的导游，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时不时回过头来调侃两句，那架势，就差给大家发顶小红帽，然后抽出一面小旗子，吆喝两声“跟上队伍”什么的话了；此行的司机可是相当高大上的人物，红音堂唱片公司的老总林烁，据说这位清瘦纤细的仁兄，曾掀起过HIFI唱片市场的轩然大波，为这次浩浩荡荡的出行，他专门去换了辆商务车；我身边坐着软糯的玮珊，有她的地方，就是和风细雨、春风拂面、星光点点、云淡风轻……反正，她就是那种让人不经意就会挂上一丝微笑，骄不起来，也躁不上去的慢和暖；我俩身后坐着的两位，一位是我们曾经的同事，如今已在广州奋斗拼搏多年，颇有建树的建宇兄；一位是经常主持汕头市大型文艺晚会，此时终于能暂别浓妆艳抹，让皮肤呼吸、减负、恢复的宇坤。

这一大车人，谈笑风生，让长长的路程、夏季的阳光变得跳跃、柔软。终于靠近目的地，眼前是好一大片，门禁森严的别墅，主人让朋友开着车迎出大门，带着我们一头钻进了车库长长的地下甬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户人家，集体把自家地下车库的门，装修得如此堂皇正式。回想起来，我们进出，走的都是地下车库的门，还真没留意过主人家一楼的大门长什么样。

主人陈生是汕头人，多年的异地漂泊打拼，挣下不少家业，熟络的乡音仍是一个族群的标签。在异地听到这么多人用潮汕话寒暄问候，很有点儿时空错落的感觉。换鞋入门，怀冰轻车熟路，直奔视听室而去。我们一众，尾随其后，东瞧西看，晃进视听室。好大的阵势，一切都是崭新的，甚至连沙发上的使用说明还没来得及扯掉。陈生对这种高消费的爱好，相当舍得，不仅重金买下高档音箱、功放、化整为零的CD机，还重金聘请香港声学工程设计师打造听音室。结果后来“如何将金玉其外的奢华靓室，改造成真正的听音环境”也费了陈生等人不少心思。不知是为了防虫还是旁的原因，视听室里放着两大纸箱樟脑丸儿，幽幽地散发着霸道的味道。

听音，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在陌生的领域里，与其不懂装懂地瞎掺合，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学生。碍于听不太明白的潮汕话，在听音过程中，瀑布一般流流淌淌，又不好总让同行者帮忙翻译，只好在那儿探头探脑不得要领，这也好奇，那也有趣，心里暗自打下小抄，回头再问。只是这一回头，大多就都给忘了。印象最深的还是怀冰噼里啪啦总结性发言之后，大家作鸟兽散，各找各的兴趣点时，听的那点儿古琴。此时，闭上眼睛，耳边仍有龚一大师指纹擦在琴弦上的余音。

听音告一段落，陈生热情地领着我们参观他的家。小楼里，哪儿，哪儿都透着一种安逸，又匆忙的奢华。平时住在别处的主人家，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专门携家带口拎包入住。让人颇为感动的是，吃饭时，刚才还待在不同房间里的一家人，悉数到场作陪。隐约想起小时家里来了陌生客人的情景，那种陪着陌生人进餐的尴尬和不适，在孩子们的身上尤为明显，必须抛开平日在家的肆无忌惮、无忧无虑，收着、端着、矫情着，只盼着赶紧吃完，尽快撤离。但，虽已离家很久，可就像不变的乡音一样，好客和家庭观念，到底在这个家里还是根深蒂固的。

饭后重返视听室，陈生安排我们感受一段儿动态十足的影片片段。窝进沙发，被沙发一把拥住，按住按钮把它调出一个最舒服的角度，演出开始了。是《速度与激情4》里飙车的片段。顿时我们斜躺在沙发皮艇里，跌入湍急的声音激流。音波脱缰的野马一般，张牙舞爪，扑面而来袭击了皮艇，又撞在周遭，特别是背后的墙壁上，反弹回来再次袭击了皮艇，四散溅开的声音，浪花水珠一般劈头盖脸砸向我们。这看的哪儿是2D电影啊！再加上点儿喷雾、凉风、水滴，这就分明变成了4D效果！被声音覆盖、掩埋，缴械的不仅是耳朵，还有在音波里颤抖的皮肤和头发。一瞬间想起蓝莹莹的多啦A梦，从百宝囊一样的口袋里，拿出一瓶药水，往嘴巴里倒上几滴，再张口说话，声音立刻变成固体文字砸了出去。

声音的杀伤力。强。

并非刻意。今天，翻找东西时，看到书柜下方落了灰的2009年第2期《视听前线》。随手翻翻，里面记录着当年跟着怀冰拜访的几位听音爱好者的经历。英雄间曾有惺惺相惜的说法，相同的爱好一定会把那种类似亲密的感情，往这种方向上推吧。今年拜访的陈生家，声音是霸气、刚性的，当年拜访的林叔家，声音是坚韧、柔和的。发烧时间不同，各家都有自己的特色，但对于好声音的追逐，是相同的。当年林叔说他仍记得自己小学音乐老师的那句话：“音乐是人类的灵魂。”于是在漫长又仓促的几十年里，一直愉悦地追逐着好声音的梦想。还记得林叔家木偶剧舞台一样，亦中亦洋的布置、排排坐的器材、成堆的书籍，还有林叔的谦和、儒雅。翻开杂志，照片中，岁月不曾流逝，我们不曾老去。

声音的世界里，没有人真正停驻，也没有人真正离开。那些我们目送着离去的，幽幽音波里，仍，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