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音乐之美： 西班牙

西班牙是个神奇的地方。

作为一个天主教国家，而且是一个老牌且保守的天主教国家，西班牙的文化却不能算是像意大利那样的“纯正”。因为在1492年北方基督教收复格林纳达之前，几乎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都是受来自北非的摩尔人所统治的。想当年，塔里克·伊本·齐亚德率领7000名摩尔人于公元711年渡过直布罗陀海峡登上伊比利亚半岛，在8年的时间里，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渐渐变色。他们甚至还试图越过比利牛斯山进攻法兰西，但是被法兰克宫相查理·马特在图尔战役击败之后，阿尔-安达卢思（穆斯林控制的伊比利亚半岛区域）形成了数个独立的穆斯林泰法，与北方的基督教国家联盟拉锯并逐渐被后者蚕食、驱逐。

尽管西班牙王国在自1492年后开始展开对境内非天主教信徒展开残酷的迫害，因而也成为了天主教宗教政治联盟中最坚强的后盾和最锋利的长矛。但尽管如此，西班牙却无法将统治了伊比利亚半岛将近800年的摩尔人留下的东西彻底清除，当中最著名的标志物当数格林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

阿尔罕布拉宫是摩尔人在统治格林纳达时期建立的一座宫殿，在西班牙建筑史上，这座在格林纳达的“废宫”占着很重要的地位。翻看很多西班牙的城堡和宫殿的图册，在文艺复兴之前流行于欧洲的哥特式风格建筑之中，豁然看见一座有着阿拉伯风格圆顶和喷水池的宏伟宫殿。

阿尔罕布拉宫是一个位于西班牙南部格拉纳达摩尔王朝时期修建的古代清真寺、宫殿、城堡建筑群，宫殿名意为“红色的宫殿”。阿兰布拉宫最初的原址建有要塞称为Al-Andalus，宫殿为原格拉纳达摩尔人国王所建，现在则是一处穆斯林建筑、文化博物馆。1232年在老城改建的基础上逐步形成现存规模。宫墙外围有30米高的石砌城墙。有两组主要建筑群：一组为“石榴院”，另一组为“狮子院”。 统治格拉纳达的奈斯尔王朝的第一代统治者穆罕穆德一世修建了阿兰布拉宫，因穆罕穆德被称为“红人之子”，这座宫殿又叫作“红宫”。

阿尔罕布拉宫的建筑风格非常“东方”，它有着阿拉伯风格的喷水池、清真寺圆顶和平顶的宫楼。这种建筑的室内空间而不是室外空间或建筑立面，即必须走入建筑内部体验才能由内向外感受建筑的精华。在伊斯兰建筑中，由墙、拱廊和拱顶所限定的封闭空间是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建筑师在这个部分的处理手法上也是别具匠心，往往看似粗犷却不乏精巧和韵味。

阿尔罕布拉宫所代表的摩尔风格一直是西班牙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建筑师安东尼·高迪早期的作品“维森斯之家”就是摩尔建筑风格的代表作之一。当然，与这座宫殿联系最紧密的就是弗朗西斯科·塔雷加创作的吉他名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这首充满西班牙风格的曲调中流露着一丝忧伤，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写照，历经沧桑，光芒不再。随后进入A大调时色彩顿时转为明朗，开始回忆起宫殿昔日的辉煌，仿佛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望着这座宫殿，浮想联翩。音乐风格并不同于我们常听到的阿拉伯风旋律，但是这首作品规整的旋律线条实在不能不让人联想到这座宫殿规整的格局。

提到西班牙音乐，当然不得不提弗拉明戈。不说不知道，弗拉明戈的形成深受安达卢西亚地区的摩尔人和犹太人的影响，还吸收了大量罗姆人（吉普赛人）的艺术元素。

布拉斯·因方蒂在其著作《弗拉明戈的起源及其歌唱风格的秘密》中认为，“弗拉明戈”一词源于西班牙阿拉伯语fellah mengu，即逃亡的农民。他认为在十五世纪基督教势力在安达卢西亚战胜了摩尔人之后，很多摩尔人农民混迹罗姆人中，以躲避被迫离乡背井或皈依基督教。他们假装是罗姆人，而得以继续他们的包括歌唱在内的传统。

最初弗拉明戈只包括弗拉明戈清唱，后来加上了弗拉明戈吉他的伴奏，有节奏地拍手或踢踏，和配以舞蹈。有时只有在吉他伴奏下的弗拉明戈舞，但歌唱仍是弗拉明戈传统的核心。近年来的伴奏乐器还包括卡宏（一种敲击的木箱）和舞娘手中的响板。

在西班牙音乐中，古典吉他占的比重非常大，甚至有“古典吉他是西班牙音乐灵魂”的说法。为什么西班牙音乐中古典吉他的地位如此重要？大概是基于古典吉他起源和发展都与西班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古典吉他的出现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时期，当时的吉他有两种，分别是Guitarra Latina和The Guitarra Morisca，前者是欧洲人发明的，后者则是经摩尔人带进西班牙的。这两种吉他的样子和演奏与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吉他都非常不一样，古典吉他约有四个世纪的演变历史，演变自多种外型。现在流行的多是现代古典吉他，但仍有不少制琴家制作以往形状的吉他。古典吉他外形受一些早期乐器如文艺复兴吉他，维希纳琴（又译比维拉琴）及巴洛克吉他的影响，才最终演变成如今的样子，甚至专门为弗拉明戈表演制作了弗拉明戈吉他。在这几个世纪以来，尽管古典吉他曲目并没有进入“音乐正典”的行列，但是依然在西班牙有着长足的发展。直到19世纪中后期民族音乐的逐渐起飞，才让这种乐器慢慢为更多人所熟知。

罗德里戈大家都不会陌生，这位盲人音乐家依靠一首《阿兰胡埃斯协奏曲》而闻名天下，作品的慢板乐章更是温暖动人，打动了无数的爱乐者。在晚年的时候，1991年，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封他为“阿兰胡埃斯公园侯爵”。

安德烈斯·塞戈维亚则是二十世纪西班牙国宝级的古典吉他演奏家，他在二十世纪古典吉他演奏史上的地位堪比海菲茨于小提琴、霍洛维茨于钢琴。尽管他早年的吉他学习受弗拉明戈吉他手指导，但是他的偏好却不于此，甚至还说过“要从弗拉明戈手中拯救吉他”。塞戈维亚的爱好是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西班牙浪漫音乐和民族音乐，不少西班牙作曲家如费德里科·莫雷诺·托雷巴都为他创作作品，这些作品也成为了他的核心曲目。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封塞戈维亚为世袭侯爵。他在1987年因心脏病去世，身后留下各种争论。

谈起西班牙音乐，真的不能不谈这“三座高峰”。

在十九世纪中期到二十世纪早期这差不多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西班牙的音乐几乎从音乐史中消失。那个时期，欧洲大陆的各个音乐流派争相展示着自己耀眼的光彩，法国、德奥和俄罗斯的光芒就如阿波罗的火焰一样耀眼，相比之下，西班牙的音乐就像阿尔忒弥斯纱幔后的星辰一样，很难被注意到。

幸而，法雅、格拉纳多斯、阿尔贝尼斯的作品，算是让西班牙音乐维持了光彩和活力。很有趣的是，这四位中的前三位，都深受德彪西、拉威尔所领衔的印象派音乐的影响，将西班牙民族音乐元素和印象派音乐创作技法结合起来，形成独特的“西班牙风格”。

阿尔贝尼斯是这四个人之中最年长的一位。出生于1860年的阿尔贝尼斯曾经在布鲁塞尔音乐学院留学，并与德彪西等人相识。阿尔贝尼斯的钢琴技巧极佳，他的老师是极为有名的马蒙特尔。马蒙特尔几乎教出了半个法国钢琴学派，德彪西和拉威尔也是他门下弟子。他最出名的作品莫过于钢琴组曲《伊比利亚》，这部作品以西班牙风土人情为背景，西班牙民族音乐为素材，从民间音乐中吸取了大量的养分，丰富了其创作风格及音响特点。阿尔贝尼斯对舞蹈性节奏的运用，以及对西班牙民间乐器音响的模仿都让这部作品充满独特的色彩和线条。

格拉纳多斯的出生比阿尔贝尼斯晚七年。作为一名作曲家，格拉纳多斯跟肖邦一样，将他的一生毫无保留的献给了钢琴艺术。格拉纳多斯素有“西班牙的肖邦”的美誉。他的音乐既带有肖邦式的热情和温柔，又有类似的精湛的作曲技法。同时，格拉纳多斯还赋予他的钢琴音乐以新的元素，这便是独特的地中海人们的欢乐，然而他的音乐是那种带有一点忧郁色彩，却是能让人感受到纯粹的喜悦的音乐。他并没有将这种喜悦感以最原始的西班牙民间音乐的直率的方式来体现出来，相反，他将这种喜悦升华，重新提炼，并通过他天才的艺术将其转变为更深层的情感。其最著名的作品，当属《戈雅之画》。

《戈雅之画》，顾名思义是取材于西班牙画家戈雅的作品，它的副标题是“恋爱中的玛霍们”。但是作品与戈雅画作的关系，却是扑朔迷离。组曲中六首作品的标题都与戈雅的画作没有任何关系，音乐情绪自恋爱的欣喜，滑落到莫名而来的悲伤。如今所有的史料都认定格拉纳多斯的创作念头是始于画家的《裸体的玛哈》和《着衣的玛哈》。然而音乐中的神思冥想，则被认为与画家的铜版画集《狂想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言确实不虚，音乐中“鬼刀”般的旋律，确实与画作的奇思妙想有所相关。无论是戈雅的《狂想集》，还是格拉纳多斯的《戈雅之画》，其中的艺术语汇在当时来说都非常偏锋，不被“正史”所记载，真是可惜。

格拉纳多斯的死亡也奇特，他与妻子所乘的轮船在英吉利海峡被击沉，他本来已经上了救生艇，但看到妻子即将没与大海，不识水性的格拉纳多斯毅然下水去救她，结果自然是双双绝于水中。

法雅则是三位当中出生最晚的，他于1876年出生于加的斯。他的音乐受安达卢西亚音乐，尤其是弗拉明戈的影响非常深。他最著名的作品是芭蕾舞剧《三角帽》，这部作品有精致的感性和真实的西班牙风情。除此之外，他的音乐也具有一种他人无法企及的严谨格式。像巴托克一样，法雅能够将民族音乐的模式和特色消化吸收，融入他个人精致的音乐语言中。因此，他所呈现的曲思经常既是创新的，又是从传统衍生出来，而且由于祖国西班牙文化的影响，他的音乐极富生命力。音乐中炽热、多变的情感、西班牙阳光下生命与爱情的强烈节奏，都是法雅才华洋溢的见证。结尾终场之舞的霍塔（jota）舞曲传达出伊比利亚半岛节庆中那种令人昏眩、色彩斑斓的狂喜气氛，乐曲内部紧凑有力。《三角帽》的首演，舞美编排是佳吉列夫负责，而舞台设计，则是出自大名鼎鼎的毕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