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白纸沾了一滴墨水,他双手一揉,将它扔进了字纸篓。 我在读小学的时候,作业分课内作业和课外作业。课内作业是要缴给老师批改打分的,是重要的作业,硬性要求完成;课外作业就没怎么管理,老师建议学生做的一些题,老师有时候会抽检一些学生的课外作业,主要用来表扬的,做班上同学的榜样。 大多数学生的课内作业本都能保持得十分整洁,笔划干净,一行一行平直有序。一页一页翻过去,有老师用红笔水的打勾、分数,还有一些简短的评语。课外作业本就不同,密密麻麻的,努力挤进更多的内容。到了期末,我会用橡皮擦小心擦去课外作业本上的内容,下学期还能用;虽然纸的光泽已经没有那么白,淡淡的一层黑,但下笔时加重一点力,也能看清楚。有一次爸爸见我擦得辛苦,建议我不要擦了,他可以给我买新的。 我第一年做教师的时候,要学习在蜡纸上刻写练习题和试题,用一种墨刷印出来,就成了可以分发给学生的试卷。在校务处第一次刷印时,刷出来的第一张模糊不清,墨迹轻重不均匀,用手一揉,扔进字纸篓。刷出第二张,仍然字迹不清晰,又一揉,扔进字纸篓。校长突然从他的座位立起,挟着一股风冲过来,从字纸篓里检出我刚才扔掉的纸,略略摊开,伸到我面前,黑着脸厉声说:“弟啊,一张一分三!” 一张试卷这么大的纸,值1.3分钱。后来我认真提升自己刻字的能力,掌握刷印时下墨和手腕运用的一些方法,努力使每一次刷印不会扔掉纸。 在舒伯特的传记里,都有记载着他的经济上的困苦。有时候发表了一首歌,得到了一点稿费,就要兴高采烈地约几个朋友上餐馆。吃完,顺手偷走餐馆的纸,用来继续作曲;他无钱买纸。为什么不把上餐馆的钱用来买纸呢?也许艺术家觉得跟朋友上餐馆也很重要吧。柏辽兹也很窘迫,他曾感叹:我有多少纸,就能谱出多少音乐作品!帕格尼尼约他创作两部作品,给了他一袋金币,之后那两年,柏辽兹真的多产。 两年前我单位几个房间清扫,清出了一堆20年前的信笺,上面有虫蛀的痕迹,就堆放到走廊转弯处的垃圾点。我找了一个纸箱,把它们收存起来,现在就安置在我的办公桌下面;满满一箱。我有这么多纸,幸福的烦恼啊!于是去文具店买来几支软头水笔,用这些纸来练习写字,抄唐宋诗词;也带了几本回家,晚上下班回家,开起音响,就在舒伯特们的音符中,抄李清照、苏东坡。虫蛀的小洞,我就绕开它。 曾经有一位父亲在一张白纸上点了一点墨,给女儿看,问她看见了什么?女儿坦白地说,看见了一个黑点;反复问了三次,女儿都是这么回答。父亲说,这么多的白,为何没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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